【澤奧西斯學院，下午五點整】

……這一整天擠滿的課程總算結束了。

身邊的室友已經趴在桌上徹底睡熟，洛森有理由懷疑他，所謂的“卡文”只是又一個上課開小差的借口。

……但管他呢，捷克每次面對連堂大課的結果都是一覺睡到放學，反正他靠著大神室友的劃重點，每次考試總能混到一個還可以的分數。

洛森也從沒想過去督促捷克好好學習，他知道，這種邊玩邊學的方式也是適合捷克本人的方法。

法師學徒們大多如此。

沒誰會像安娜貝爾那麽……拼命學習。

擁有魔法天賦的存在無一不聰明絕頂，尋常人眼裏天書般的字符他們就是能夠迅速理解、尋常人終其一生無法理解透徹的含義他們就是能迅速掌握——

澤奧西斯學院作為全法師界最頂尖的魔法學院，捷克又只是個家族平庸的小貴族，他能在這裏“當學渣”，本身天賦就是其他學徒裏的佼佼者了。

……所以，在這，圖書館無人問津，分數並非什麽決定性的東西，吊車尾與中庸沒有太大差別。

除非你像那位出了名的布朗寧，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把晦澀無比的咒語倒背如流；又除非你像那位金字塔上的斯威特，年年月月蟬聯年級第一。

再怎麽不重要，從入學至今保持著並列年級第一的兩位學神，還是會受到學院同學們的崇拜的。

洛森其實不在乎那些崇拜，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永遠不可能僅憑成績從那些貴族眼裏得到“崇拜”，他們對他的追捧不過是出於禮儀、過於稚嫩、或僅僅出自好看的皮相，想和他玩。

所以他姿態放得很好，有時，依舊不得不把同學當成社會上的種種對象，做到八面玲瓏。

“那麽，今天的課程就到……”

講臺上的教授在做總結了。

洛森眨眨因為困倦而模糊的雙眼，微微晃了晃有點昏沈的大腦。

他不再看睡成一灘豬的兄弟，獨自低頭，在抽屜裏操作手機登上了學校論壇，熟練地點進那個秘密網站。

文章，圖片，腦洞，團建，黃色垃圾，黃色垃圾，還有黃色垃圾。

……唉。

這年頭的cp粉怎麽總想著制造黃色垃圾。

一邊暗自譴責，布朗寧同學一邊鎮定地連點了好幾個“收藏點讚下載保存”一條龍。

現實裏吃不到，看看不行啊，看看犯法嗎。

作為論壇畫圈第一的畫手、與一己之力造出布朗寧X金幣同人的文手，洛森自己其實也非常非常想產同人，老實說他的彩鉛他的墨水他的羽毛筆已經饑渴難耐……

但每次產完糧他就忍不住把東西撕掉，總覺得讓任何智慧生物看到自己產的糧，都相當於直接看到自己關於女朋友的幻想。

這設想太令精火大。

他才不要把女朋友的夢境或幻想分享給網線後的陌生人。

寧願自己畫自己寫自己看再自己撕，哼。

……大略掃完cp粉的最新動態，確認安娜貝爾的那兩個朋友沒有在論壇上透露那天他在醫務室外的言行，洛森又退出這個秘密論壇，去學校總論壇晃了幾圈。

一如既往無視了消息提醒裏999+要死要活的粉絲催更，甜食大大確認了一下論壇環境沒出大事——粉絲宣稱他再不更新就用意大利面面條割脈自殺當然不算大事——

又手速極快地點了點，切換成洛森·布朗寧的官方個人賬號。

這個號所有澤奧西斯學徒都知道，所以洛森動態很少，一般發動態也只是為了營造花心渣渣人設，某種意義而言，這個號比甜食大大的號官方許多，私信與關註表裏幾乎全是做生意的小姐姐，每次更新每次動作都經過精打細算。

而甜食大大的關註列表是對所有人隱藏的，標註著“私密”的小框框裏，只孤零零躺著一個“安娜貝爾·斯威特”的名字。

畢竟這個號本身，就用來繪制他對暗戀女孩的心情動態。

……交往後洛森也沒敢告訴安娜貝爾自己的網上狀況，一個專門畫關於她的擬物漫畫，一個則掛著一長串“漂亮姐姐”“可愛妹妹”“性感小貓咪”的異性關註表……他還要不要女朋友了。

別提他另外的一二三四五網絡業務小號，涉及“角色扮演陪聊”“睡前語音定制”“網游情侶任務代做”等的東西……就算現在全停了，洛森也……有一丟丟心虛的。

偶爾，他覺得和安娜貝爾交往的自己像是古代準備遣散後宮的帝王，和對方維持長久關系當然需要“遣散後宮”，但帝王遣散的是花他銀子的女人，自己遣散的是一堆小錢錢……

……好吧，來路不明、沾染桃色嫌疑的小錢錢。

本來嘛，自覺撇清以前這些業務也是他該做的，但洛森從撞見安娜貝爾發表“我喜歡玩漂亮男人”言論後就有點不是滋味，撞見那位利昂少爺圍堵安娜貝爾的事後，就更莫名了。

我這邊已經自覺做到幹幹凈凈了，你怎麽還要忙於和那些男孩見面搞暗示？

……是啦，是啦，有些應酬推脫不了，有些事情沒那麽簡單，你們貴族的社交禮儀潛規則就是……

洛森都明白，洛森不想聽解釋，洛森就想女朋友指著樹指著月亮對他發誓，表示和一切雄性生物拉開距離——他也不要求她真的拉開距離，對自己口頭這麽說說，表現一下就行。

……但想想也知道，蜜糖寶寶才不會做那種事。

她要發誓肯定都會每個字每個詞真切做到，不做到的誓言她從不會輕易出口，是個人品好到他只能揉她頭的傻姑娘。

於是，和面對她衣著打扮的改變一樣，洛森沒提起，只心裏稍稍有點不爽。

心裏不爽，再看看自己這邊自主撇清的業務，就很不舍了。

我的小錢錢。

只需要說幾句臺詞、壓低聲音撩一撩就能嘩嘩嘩到手的小錢錢。

稍稍打了一點點擦邊球的小錢錢而已。

斯威特又不知道，斯威特又不在乎，我還主動撇清。

……肉疼。

肉疼啊。

肉疼的布朗寧同學為了防止自己後悔，交往後很久沒上這個“洛森·布朗寧”的官方賬號了。

這次上號，也不是因為最近的冷戰想找關註列表裏的小姐姐們做什麽，只是想看看論壇裏@自己的相關動態。

抄作業……代寫論文……業務……業務……擦邊球業務……業務……擦邊球業務……

【@洛森·布朗寧：

ID魔法小天才：查到學長今天的課程表啦！耶耶耶，學長今天和我同一堂課，馬上放學，我要邀請學長一起去食堂！】

洛森手指一頓。

……片刻後，他又往下滑動了一下。

【@洛森·布朗寧

ID布朗寧的小粉絲：今天教學樓那天有個水星系煉金實驗室爆炸了嗚嗚嗚，學長沒事吧？預計二十分鐘後會有局部強降雨哎……】

是他的粉絲啊。

洛森點進這幾個動態的ID主頁看了看，略有些詫異地發現，這幾個姑娘是不混cp圈的唯粉。

換言之，真的把他當成“男神”來“追”的粉絲。

……很稀少。太少見了。

這裏是亞瑟·澤奧西斯用他法師生涯所收集的全部的政治能量劃出來的一片“凈土”。

“法師塔與斯威特家族共同承辦單位”，多麽奇怪而艱難的詞啊。

洛森也是受亞瑟的庇護才能在這裏讀書。所以他想，雖然也需要賠笑臉，雖然有時也很辛苦，雖然某些小貴族的眼神依舊讓他想起伊娃的臥室……

但洛森永遠不會用看待社會生意的眼光，去看待澤奧西斯的學徒。

他很努力地把他們當成單純的同學相處。

盡管有時，有點破功。

想了想，洛森合上手機，將它放回抽屜。

那些女孩與他無關，別陰謀論她們私底下的一二三四五了，往深了想只會讓情緒更加糟糕而已。

教學樓這邊馬上要下雨，這是個新消息。

他是學徒，完全可以變一把傘回去，不知道那些小粉絲在著急什麽。

……不過，下課後他要去其他層繼續今天中午的實驗……

洛森指尖敲了敲。

【ID洛森·布朗寧：水星系煉金實驗室爆炸，即將迎來強降雨。不知道哪位好心的小姐姐能借我一把傘？攤手.jpg】

——發送之後，他便立刻閃電般抽回手。

同時，不知響應什麽似的，窗外猛地響起隆隆的雷聲，陰雲遮蓋住了那一點點陽光。

睡成一灘的室友模模糊糊醒來，正好掐著講臺上教授結束課程的時間點。

“……怎麽？下雨了？”

“嗯。”

洛森把抽屜裏的那只手慢悠悠塞回口袋：“捷克，馬上就要下雨了，你要去食堂抓緊點吧？”

“……哦，行……謝謝提醒……”

捷克還有點恍惚，但他立刻揉著眼睛把書本掃進書包。

收拾完書桌後，看見洛森還坐在原地不禁一楞：“不去食堂？”

洛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不去，我留在這裏，有點課堂任務沒完成，之後待在教學樓做實驗。”

捷克撓撓頭，點頭離開了。

反正法師學徒可以自己變傘，也不怕這一點點被煉金實驗室波及到的小雨。

洛森望著他離開，又望著許許多多的學徒離開，很快，雷聲漸漸消失，雨點密集地砸上窗玻璃。

他安靜坐在座位上等了一會兒，猜測這次的煉金事故後果比較嚴重。

指尖隨著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頻率，又輕輕敲打著課本。

……她是不是看不到？

她肯定看不到。

洛森抿緊嘴，還是再次摸出手機，點出某個人的單獨聊天界面。

【教學樓這邊有煉金實驗事故。你在圖書館吧，我在B座，你帶傘了嗎？】

……好的，果然沒有回覆，甚至沒顯示已讀。

洛森深深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行了。

小女生啊他。

接下來還有工作要忙。

他直接起身，快速收拾好桌上的課本，拖著半新不舊的書包，插著手離開了B座教學樓，熟練地鉆進通往高層煉金實驗室的安全通道。

走這邊很快，不會被學徒們註意，也不會被檢查教室的員工發現。

——而在他鉆進安全通道的下一刻，圖書館的方向，跑來一個氣喘籲籲的人影，手裏是一把紅月季般的雨傘。

一位趕著離開讓自己尷尬犯傻的破地方，一位趕著接可能被雨困住的男朋友。

直接，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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